翠峰湖,台灣最大的高山湖, 有“薄霧裡的少女”之稱。
童年生長在這湖光山色的美麗地域,自然孕育出與眾不同的靈氣。
每日看著霧起雲落,覽盡萬物榮枯,心裡世界絕不是空白和虛糜。
嚐盡悲苦悽涼,這生命的歷程,自然是一段苦澀的歷練 ,生活的種種苦澀,更使人失望落淚。
自己的童年卻是與眾不同,學校離家需一天時間,小一便得離開父母懷抱住在學校宿舍,獨力照顧自己,每遇寒暑假,便回到孤絕的家,週遭找不到玩伴,只能孤零零獨處。
沒有糖果吃野草,沒有玩具抓昆蟲,閒暇無趣只能胡思亂想,日子一久自然理出超乎相同年齡兒童的智慧。
這種領悟生命的智慧或許有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體會。
小學四年級時便理出人生的哲學思想:
此世即我世,自己闔眼往生時,所有悲歡終結,眼中世界幻滅,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知覺,管他數億萬光年的宇宙、政治惡鬥、戰爭和平、親情仇恨、歡樂悲苦、光明黑暗、愉悅病痛、.......,俱都隨之消失。
宇宙週遭的變化因“我”而存在,我與週遭環境的互動即為宇宙,所有的人、事、物都是在展現給我知曉,每個人的世界都不同,甚至同一時同一處,每個人所看的顏色、所聽的音感、所感受的角度都不一樣。
宇宙的存在端視我的態度,心即宇宙,我的心胸有多大,宇宙就有大,我的知識有多廣博,宇宙就能給我更多回饋。
在童年孤獨的世界體會到終究必須回歸單純的本質,眼前的野花、野草是最平凡不起眼的,但自然孕育著它,賦予無窮的生機,在風吹雨打,曝曬摧殘下,依然活潑生長著,使我得到了生命的啟示,吸收了它的力量。
漫漫童年歲月的辛苦掙扎,深信最悲苦的地獄莫過於當年所處的環境,傷亡悲泣、賣女下海的場景不斷重複播放 。
堅韌的生命由於忍耐,由於奮鬥,更由於不斷地向上仰望,終能超越在所有的憂患與磨難之上,而從生活自身,獲得融通的智慧 ,這便是天堂之路。
天堂就在人間,那便是在一潔淨的大地上住著一群善良的人。
當今世界上只有一種產業可以一本萬利,甚至可以獲利數億倍,而且還不會造成水土空氣污染,這就是文化產業。
但是台灣卻不重視深層文化的灌輸與培植文化產業,小的影響是文化藝術工作者的無力感,大的影響是民眾價值觀的淪喪,甚至造成國格的迷失。
經常跟文化界友人提及,千萬不要希冀政府能為藝術文化做什麼,凡事必須自己獨自努力,以“肉體的生命是有限的,而精神的生命是無限的”相互鼓勵,創作出遺愛人世的作品,讓後世能深思。
有了這心理支撐,守貧視為當然,粗蔬淡飯甘之如飴,決不輕言放棄創作這條不歸路。
山區童年,只看到兩種人。
一是頤指氣使的林務人員,不僅面目猙獰且泯滅人性,草菅人命,視低階員工生命如螻蟻任意踐踏,造成無比悽慘痛苦世界。
一是卑躬屈膝受盡欺凌壓榨的低階勞工,“礦工是活著已先埋,伐木工則是死了還沒埋”永遠是被壓榨的受害者,永無翻身之日,賣女下海還債時有耳聞,大元山翠峰湖山區是台灣最貧窮的人間煉獄 。
在這兩種極端之間,只看到就讀大元國小的校長及教師伸出慈愛的手扶持著窮困的孩童。
學校離家需一天時間,八成學生需住學校宿舍面對自我照顧的宿舍生活,生長在如此環境,學生家境如此貧窮,地處如此偏遠,教育資源及設備如此缺乏,師生朝夕24小時相處在一起,校長及教師付出如此多的愛心,這份情深刻地烙印在心底。
幼小學童接觸所及,只覺得敎師是唯一良善且能助人的,小小心靈便萌生終生為師的念頭。
非常幸運,師大畢業後,任教於 素質優秀的學校,學生一直都很乖巧聰慧,能夠在教學的天堂裡優遊自在,能夠心無旁鶩從事自己喜歡的知識追求。
退休後,至今仍不改本性,總想將自己了解體會的知識領域告知週遭好友或社會人士,尤其是運用雲端網路的傳播功能。
從貧窮的環境一路走來,總是有許多貴人出現相助,也始終抱持“涓滴之恩,泉湧以報”的態度,但沒有說出口的感激總是無法讓人感受到,也因此時常遺憾,現在突然間發現已經步入初老之年,似乎逐漸步入夕陽晚景,在璀璨餘暉之後,人生好像慢慢接近盡頭,不是怕死戀棧,反而覺得坦然虛懷,唯一慚愧的是虧欠太多,想盡力報答,然而能力有限,總覺得做得不足,這種積壓有時讓自己無法舒坦喘息。
生命的意義,撿拾過去生活的點滴,肯定對生命的執著,寄託那深沉著愛鄉土、愛自然、愛眾生的感情。
榮華富貴一坨屎!
不求多,能知足,不匱乏,不貪婪,持善念,但求平安健康。
塵勞迥脫事非常,緊把繩頭做一場;不是一番寒澈骨,爭得梅花撲鼻香。
希望自己可以過著“長空不礙白雲飛”神似“遊俠 ”的日子,不參加任何藝術團體,日子無拘無束,悠遊自在,雖然經濟欠佳不富裕,但卻能保有尊嚴氣節,能夠堅持理念不妥協,擇善固執不低頭。
人生雖然有許多波折,有失意、有困頓、有失敗、有落淚的時候、有辛酸的時候、有流下血汗的時候......,但這些都可以襯托出喜樂、快意、美滿、圓融......,如果一輩子順意,絕對無法體會何謂成功,如果沒有經過憂苦,怎麼能品味安樂的滋味。
過去數十年歷遍都市生活的浮浮沈沈,嘗過人生道上的幾番風雨,我想起了麗日之下那一片曾經辛苦耕耘生意盎然的心園,一時之間神為之凝,思為之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