遐思

 

 

長長的夜是塊大黑板

我在上面畫著圈圈

整個的黑板都畫滿了

而我那些圈圈呀!還沒有畫完

 

那年,戰爭的嘴巴一口就把我那甜甜的母愛的源泉咬斷了,自己就像隻踢迷了方向的球,被送進遙遠的旅程中;就像是一粒青澀的果子,在哭泣中被驅離了枝頭。那些日子裡,槍們狂笑,砲們哀號,日子被戰爭塞得癰腫而醜陋,生與死都成為一種沉重的負荷。

異鄉的道路長又長,任你怎麼樣走也走不完。

所有的道路上都塞滿了人群,人人都張起一張多變化的臉,宇宙般的,天體般的,有陰,有晴,有曇,有忽明忽暗的星系,有忽高忽低的溫度,以及多變化的風風雨雨。老年人曾經說過,臉孔應該是花圃,經常要綻開著笑的花朵,奇怪!為什麼有的花圃裡只有落葉呢?

又想起外雙溪那座雄偉的建築來了。在那裡,一群故事擁簇著,成為一個美麗的綻放,綻放著千年的光華。自那種綻放裡,遙遙可以看到我們的祖先們,在歷史的土壤裡頻頻播種,也頻頻栽植,在他們藝術的林園中,沒有曇花,只有鐵樹,沒有叢生的灌木,只有千年的古柏。而我們這些晚生的子孫們,為什麼拙於耕作呢?為什麼犁不出一片新土呢?

又回到路上來了,展伸在我眼前的,是一條用坎坷與陷阱所築成的路,路旁的譁笑與咒語,構成陣陣強烈的風暴,而簇簇的假面具乃是唯一的風景。在這樣的逆風、逆境、逆旅中,我曾經是最孤獨的一過客,而今日,當我幾度衝刺之後,那些譁笑,那些咒語,以及那些假面具,必將撇到老遠老遠。千百年後,當我的墳頭上有一棵高莖的植物懸滿了顆顆粒珠時,我就成為那些道路兩旁裡真正的風景了。

猛然想到了明天,一個永不厭煩的日子,明天,我將把其中的每一個分秒都充實起來,都打扮起來。明天,我將再度出發,去讀我們願意讀的山,去望我們喜歡望的雲。然後,以彳亍的步履去向曠野。

 

民國63.6.28「聯合副刊」